2023年初冬,当救护车的鸣笛撕裂南方某小城的夜幕,没有人知道这已是张建国因新冠并发症离世的第三天,他的儿子张伟颤抖着在死亡证明上勾选“心源性猝死”,将父亲迅速火化,直到社区人员排查时发现端倪,这个被刻意隐瞒的死亡才浮出水面——不是孤例,而是疫情海面下无数冰山的一角,当死亡成为需要隐藏的秘密,我们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数字,更是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。
隐瞒死亡的背后,是盘根错节的恐惧之网,张伟红着眼眶说:“我怕影响孩子上学,怕单位知道后工作不保,怕整个单元被贴上标签。”他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:疫情高峰期间,某些学校要求上报家属感染情况;个别单位对员工家属感染采取隐性歧视;社区过度防控的阴影仍未散尽,当生存空间被挤压,当正常生活可能因一次坦诚而崩解,隐瞒成了弱者扭曲的自卫,这不仅是个人选择,更是社会环境投射的生存策略。

这种隐瞒悄然侵蚀着社会的信任基石,美国社会学家伊维塔·泽鲁巴维尔在《房间里的大象》中指出,集体沉默会制造“沉默的螺旋”——越是无人谈论,越显得谈论不妥,当新冠死亡成为“不可言说之事”,我们实际上构建了一个平行现实:官方统计的“真实”,与民间感知的“真实”之间,裂开了一道深渊,这道深渊里,埋葬着对公共信息的信任,也埋葬着危机中宝贵的共同体意识。

被隐瞒的死亡,首先被剥夺的是死者的人格尊严,中国传统文化中,“慎终追远”是对生命完整性的基本尊重,而在仓促的火化、简化的告别中,生命被简化为需要处理的“风险源”,更深远的是,这种隐瞒剥夺了社会集体疗愈的机会,心理学家朱迪斯·赫尔曼在《创伤与恢复》中强调,社会承认是创伤愈合的第一步,每一例被隐藏的死亡,都是社会记忆的一个黑洞,吞噬着我们对这段历史的完整理解,也阻碍着必要的反思与改进。
要打破沉默的循环,需从制度到文化的系统解压,必须杜绝任何形式的疫情歧视,明确立法禁止因疫情产生的就业、教育歧视,让公民能够无畏地面对现实,死亡统计需要更科学的维度——不仅是医学死因,更应关注死亡发生的社会语境,如同英国“新冠丧亲家庭”组织推动的“记住每一个人”计划,为每个逝者建立档案,记录他们的故事,最重要的是,我们需要创建“言说的安全空间”,通过社区座谈、纪念仪式等方式,让沉默的伤痛得以言说。
张建国老人的照片最终被儿子重新摆上灵台,社区里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追思会,当第一支蜡烛被点燃,那些被隐藏的恐惧、羞耻和痛苦,似乎随着烛光微微消散,每一例死亡都不该是冰冷的数字,也不该是隐秘的污点,唯有当我们能坦然谈论死亡,尊重每一个生命的完整叙事,才能说,我们真正从这场疫情中学会了如何尊严地活着,又如何尊严地告别,在真相与共情的基础上,社会才能缝合裂痕,走向真正的复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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